前不久,田勇领到人生的第一笔“工资”:680元。“老板”是他的导师,而上班地点是其攻读硕士研究生的广州某理工科高校的实验室。
研究生一入学,田勇就开始在实验室上班,跟着师兄师姐给导师做项目,“工资”一月一发,多劳多得。田勇的一个师姐,由于参与的项目比较多,一个月能拿到2000多元。
同样是读研,北京一所著名高校的研究生小静则没有这么幸运。学中文的她,选择了一个非常冷僻的研究方向,帮导师做项目,连补贴都没有。
田勇与小静的差距,只是中国大学教授收入悬殊背景下的一个缩影。校园里,有人这样总结:“穷教授,学生请吃饭,过节凑份子送礼物;富教授,给学生红包,请学生吃饭。”
中国青年报记者在全国多所大学采访发现,高校教授的生存状态正展现多元图景:富教授财源广进,除基本工资外,还有课题提成、社会兼职等等,每年收入达数百万元者大有人在;而穷教授除了学校发的工资,其他收入微乎其微,要承担养家、买房的巨大生活压力。
富教授豪车代步 穷教授发愁买房
今年初,云南大学工商管理与旅游管理学院副教授尹晓光,在一次研讨会上称自己是3家上市公司的董事,开50多万元的宝马车去上课。一时舆论哗然,网友戏称其为“宝马教授”。
事实上,在高校中,像尹晓光一样豪车代步的教授不在少数。
中国青年报记者走访了北京几所高校的家属区和院系办公地,在一所985高校里,仅宝马就有十余辆,奔驰、奥迪越野一类的豪华轿车也并不鲜见。
即便在同一所高校的同一院系,教授之间的贫富差异也显而易见。
就读于武汉一高校金融专业的小敏,在自己熟悉的两位教授那里看到了区别:两个教授一个教投资学,一个教政治经济学,每学期课时差不多,但却一个富一个穷。
“教投资学的教授跟我们讲,有人开出年薪百万聘他去当基金经理,他都不去,你可以想象他多么有钱啊。”小敏说,这位教授开着辆奥迪A6,家里有两三处房产。
相形之下,教政治经济学的教授全无风光可言,甚至有些寒酸:住着学校的福利房,用着老款的手机,接送孩子上学的汽车长龙之间,他那辆28式自行车总是分外扎眼。
华中地区一所“985”高校的赵铭(化名)教授介绍,自己所在学校,一般教授每年的工资收入是8万~10万元,最近几年里新晋升的副教授,年工资收入最低可能只有5万元。2000年以后,高校教师住房也由以往的福利分房逐步走向市场化,高校教授也要面对巨大的购房压力。
不过,一年挣上几百万的富裕教授不在少数,他们在市里一般都有几处房产,有些人甚至还专门在北京购房。
赵教授所在的学院,有位博导有钱而且很大方,学院的老教授过生日每次都是他掏钱组织庆祝,令他满意的博士生甚至可以经常用他闲置的私家车。
在高校里生活,无论是学生或老师,都能感受到教授之间的贫富差距,但却很难用精确的统计数字来说明这种差距有多大。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周光礼解释说,这是因为中国大学的各种数据都不透明公开。
长期在校园生活,这位专门从事高教研究的学者对穷教授富教授现象有着直观感性的认知,但在一所部属院校调研了解到的情况依然让他震撼:所有教授的基本工资一样,基本工资之外的部分按照业绩点计算,一个业绩点每月发3000元(发1年),该校20%的教授拿不到任何业绩点,全校教授一年平均业绩点0.6,“最高的一位教授一年能拿到几十个业绩点,收入悬殊之大让人咋舌。”
开公司、拉项目、校外兼职,富教授“生财有道”
小淏就读于南京一所“211”高校,他说,学校里开公司的教授很多,“用自己的技术去办企业,学校以外的收入反而成为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
小淏就认识一位老教授,凭借所做项目,成为一家著名化妆品公司的老总,开着价值400多万元的兰博基尼轿车,在校园里常常引来围观。
大学教授开公司早就司空见惯。众人熟知的种业公司隆平高科的持股股东之一是湖南农业大学教授袁隆平院士、山河智能董事长兼总经理何清华是中南大学教授、尤洛卡董事长兼总经理黄自伟是山东科技大学教授。
而早在10年前,武汉大学生命科学院教授张廷壁因成功攻克卟啉铁工业化生产世界级难题,以技术入股,获得了红桃K集团10%的股份,一举成为荆楚科学家首富,资产过亿,轰动一时。
科研提成也是大学教授的一大生财之道。
武汉一所“985”高校的张教授透露,自己只知道每个月的工资加津贴大约是5000元出头,但基本上就是当零花钱,从来不去看具体数字究竟是多少,事实上,在其所在院系,教授们一般都不看自己的工资条,“这背后的秘密就是,做课题、接项目的提成才是教授们收入的大头儿。”
张教授介绍,按照通行规定,纵向课题(即政府课题,包括自然科学基金、社科基金、部委课题等)的提成一般都在10%左右,而横向课题(即和企业合作的项目)提成可以高达40%。如果申请到1000万元的科研项目,就可以到手100万元,乃至数百万元,“科研还没做,自己就变成富翁了”。
“考研热”、“考证热”催富了高校中的另一批教授。
这些教授多与考研、考证的相关学科有联系,通过为相关的培训班上课获得大笔收入,知名教授讲一次课收费超过万元也早已不是新闻。
武汉大学社会学教授尚重生将高校中的富教授分为四类:
一是“学霸”,现在大学的学科点如硕士点、博士点、博士后流动站都是学科点负责人制,学科点负责人实际上是一个自然人,他把学科的资源全部垄断,比如学科博士点的经费、命题、改卷、招谁不招谁、立项、出国、学术会议。
二是所谓“权威”,他们已经控制了国家的一些课题,是专家委员会的成员,虽然是搞学术的,但由于各种关系积累了一些人脉资源,项目资源非常多。
三是“学官”,亦官亦学,比如副校长是博导又是教授、后勤部部长是教授,这类人也很有钱,因为这类人行政资源和学术资源都有,并且可以把两类资源结合利用。
四是大学教授兼职,去其他学院兼职或者在外当董事,有的在外直接有公司。另外还有一些人脉关系比较好的,能搞项目的,一个项目挣钱数以百万计。
穷教授一般都没课题,没项目,主要搞教学
研究生小龙至今记得一年前帮一位文科教授搬家时让自己震惊的一幕。
教授家里的境况令人心酸,“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很老的彩电,桌椅油漆斑驳,还舍不得丢”,唯一让人能确认其身份的只有堆得满满一房间的书。
这位教授喜欢历史文化,经常参与各种学术活动,也在刊物上发表论文、撰写著作。可据小龙了解,这些都是教授兴趣所在,挣不到钱。
“教授的职业看着光鲜,这个群体实际也有很多穷人,日子过得很窘迫。”尚重生教授对此颇有感慨。
他分析,在高校里,没钱的教授多集中在基础学科以及无法市场化、不受社会重视的专业领域。这些教授没什么课题,也没有项目,以教学为主。
而高校里,单纯搞教学的收入之低外界难以想象,“现在上一节课,三五十块钱,跟大学生搞家教一样。”
一条新闻为此写下注脚:今年教师节期间,国内知名高校南京大学校长陈骏表示,要在今年消灭大学教师课时费低于30元的现象,进一步提高教师待遇。
事实上,课题经费的提成已成为近年来一些教授们致富的坦途,理工科需要大量的硬件设备投入,获得科研经费基数大,一个项目动辄数以百万元,同样比例的提成,远远高于一些基层学科和社科类专业。
赵铭教授所在学校就流传一个故事:一位新闻系的老教授拿到一个省部级重点项目课题,开研讨会给研究生上课都要介绍一番,“那个项目经费其实就只有五万元,很多工科的教授们根本不屑一顾。”
今年5月一次研讨会上,身兼3家上市公司独立董事的云南大学副教授尹晓冰道出了一个高校里众人皆知却无人言说的“教授尴尬境遇”——他把大学教师分在“金字塔”的各个部分,处于底端的是仅会讲课的教师,中间的是又会讲课又会拿课题的,顶端的是“学霸”和担任行政职务者。
媒体报道称:已有11年高校教龄的尹晓冰是“70后”,3次获云南大学青年教师课堂教学比赛一等奖,被某网站授予“2009经济及管理专业最受欢迎十大教授”。他告诉媒体记者,他用在教学上的精力约占1/3。
这位手机号码有7个8的教授与同行交流时“善意提醒”,大学教师如果想顺着“金字塔”发展,做好教学是基础,但一生把全部精力都用在教学上,是“毁灭自己,照亮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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