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育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这是作家叶开个人博客上的卷首语。这位《收获》杂志的编审、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以其专著《对抗语文》的书名为旗帜,将矛头指向当前的语文教材。叶开是文字工作者,曾当过老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认为面对语文,自己算得上专业人士。他还有一个身份,一名六年级学生的家长,作为教材使用者的爸爸,亲历女儿语文教育之痛,他认为以自己的专业背景一定要站出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近年来,语文教材的编写,几乎是有一点动作就牵动社会大众的神经,并且屡遭质疑,毕竟,语文是母语,几乎每个人都有丰富的个人体验。不过,相对于以前略显零散的质疑,叶开的拷问却是多个角度的。
教材败坏学习胃口
从2009年始,叶开应编辑之邀,在核心期刊《语文教学与研究》上就语文教育发表了12篇专栏文章,今年还出版了专著。他认为现阶段语文教材的主要问题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从教材上看,语文教育严重“非语文化”,一方面,语文教育被附加了太多泛道德化的因素,原本应该处处流淌着诗意的汉语,却不堪重负,扭曲成了粗糙的说教,无疑,语文需要德育,但德育不是说教。
“以中国文化中最为经典的花花草草而言,孔子曰‘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对于花草的认知已经成为一种散发着清香的传统,这一传统从《诗经》一直绵亘流淌下来,滋养了中国人的心灵。现在的中小学语文课本也有很多与花草树木相关的文章,然而,它们不是引导学生欣赏花草的美丽,而是在花草这个符号上寻找道德寓意。这样忽略本体的拔高、升华,只能让孩子们与语文越来越远。”
另一方面,语文教材随意篡改文本原意,其中一些被改得面目全非,甚至只是取了原作一个写作主题,很多文章变得毫无营养,原文的精髓和准确优美的文字都被抛弃和歪曲。为了写朱自清作品如何被篡改和肢解的文章,叶开花了3个月时间通读朱自清文集,在与教科书对比后,他着实领教了所谓的“教材体”,即教材编写者根据教学大纲的需求,“生产”出的主题先行的课文。“不只是朱自清的作品,安徒生作品《一个豆荚里的五颗小豌豆》中的故事,改编成了《一颗小豌豆》,但那是颗‘做好人好事的雷锋版小豌豆’。”
另外,教材选文水平偏低,“有些教材的文章摘选自报刊和文摘,从语文的意义上看,没有什么水平可言。一些课本上的名言很多是编者自己编的,还要求学生必须背诵,想想,中小学是学习的黄金时代,是孩子们记忆力最好的时候,也是最需要营养的时候,却背这些垃圾,还不如去背老子孔子,或者是唐诗宋词呢。”
“从小学的虚假道德、中学的空洞理想到大学的无趣审美,没有什么真情实感,十几年下来,读了太多这样的垃圾文章,孩子们的胃口早已经被彻底败坏了。”叶开说。
语文教育的成功在哪里
请写出AABB、ABAB结构词语各4个——相信家里有小学生的家长都会为这个问题而挠头。叶开也一样,作为文字工作者,他不明白AABB、ABAB和成语的本意有什么关系。
对语文教材及至语文教育的批评,源自无论是教育者还是受教育者在花了大量的财力、人力、时间甚至情感的情况下,教育效果并不明显。以“AABB”为例,孩子们花了大量时间去做的练习对他们步入社会实际运用语文,对提高他们个人语文素养有何关系呢?而这样的练习充斥着他们的课堂与练习册。“这让我们看到,语文教材和教育处在一个封闭的体系中,有点像自说自话,只是对受教育者在这个封闭体系内能达到的水平用考试等手段进行考量,但对个人素养尤其是其走向社会后需要的素养究竟有多大帮助,并不是其考虑的重点。”
叶开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是空穴来风。“作为编审,我经常收到一些普通作者的投稿,信件中没有称呼和落款,连基本的礼貌表达都不懂,而这些人都是搞写作的。所以,我认为提到教育,我们要看现状,我们的教育究竟成功在哪里?这两天,我买了一个小家电,说明书写得差极了。还有,看看我们周围张贴的海报、填写的表格,有几个规范?有人一提到语文教育,就提培养多少作家,我认为,作家不是培养出来的,但是写好一个说明、一封信件,这些基本技能却是语文教育的基础。”
不要低估孩子们的智慧
叶开认为,中国传统的教育注重修辞和交流,以此形成个人道德观和社会人生观;而现在的语文教育则跟外语教育一样,注重语法。语文课不仅违背了语言规律,而且极其乏味,肢解了整个语文教学的整体性思考,在肢解了语文的同时,也让孩子无所适从,由不解到厌倦。
“有一种说法,编写‘教材体’是为了适合小学生阅读,我认为,这是编写者在贬低孩子的智力。”他以自己的女儿为例,瑞典名著《骑鹅旅行记》50多万字,女儿两天就看完了,而且记得很清楚;《哈利•波特》7本250多万字,女儿每本都读了好几遍;《安徒生全集》4卷女儿都看了,内容几乎都记住了。“孩子们用脚走路,他们是识货的。”
叶开在自己的《对抗语文》一书中,列出了这些他认真品读的儿童作品,按年龄段进行了推荐,“没想到受到很多家长的欢迎。”受此启发,他正在着手选编一些“好东西”进行推荐,“不是四大名著,这些不需要我来推荐。我现在从《全唐文》里选一些古典文章。”
“现在的语文教材将自己作为语文的‘终极’,这是错误的,也是不可能做到的。在我看来,语文教材更应该像一本观光手册,引导学生去理解文学和作品,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大量的阅读。大量阅读,才是语文学习的关键。”
对于叶开提出的意见和想法,记者采访了有关专家,他们表示,这些意见和建议值得业界思考,语文教材的编写是一个复杂工程,学术性很强,当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让教材更符合教育规律,这对教材编写者是个挑战。
(本报北京12月20日电本报记者王庆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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